道:‘去送死么?’
金不嫌道:‘你知道什么,白枣儿是自天香宫来的,未必是天香宫主人要杀她,说不定,她和天香宫主人,还有极大的渊源。’顾不全大是不服,道:‘你这不是放屁,天香宫的总管何以要杀她?’粉面玉郎君忙道:‘雪娘要杀她,不一定是天香宫主人的主意,金兄的话对了,依我看,也只有将白枣儿送回天香宫,才最安全。’顾不全道:‘你是舍不得那个大美人!’
谭尽叱道:‘别瞎夹缠,我们就算要到天香宫去,却是如何动身?天香宫在什么地方?’他一面说,一面向粉面玉郎君望来,顾、金两人,也一齐瞪着粉面玉郎君,粉面玉郎君苦笑道:‘她虽然说要和我一起回天香宫去,但是也未曾告诉我天香宫在何处!’顾不全急道:‘那么,岂不是白说?’
谭尽想了一想,道:‘白枣儿是从龙门帮带来的,我们到龙门帮总坛去,或者可以问出一个究竟来,只不过这一趟前去,却要千万小心!’粉面玉郎君本不知道白枣儿是什么来历,这时听说事情又和龙门帮有关,不禁大为诧异,忙又问了个全竟,渐渐地,阳光自浓雾中透了出来,雾也渐渐地散了,他们四人才看清所在的地方,果然是好大的一座古墓,荒凉得实在可以,一匹马已然力疾而死,谭尽将之解了下来,只用一匹马拉着车,缓缓地穿出了那座古墓。
等到他们快要穿出那座古墓之际,粉面玉郎君和谭尽两人,忽然看到,一个石翁仲之旁,倚着一个人,那人高冠占服,服饰很是奇异,倚在石人之旁,一动也不动。
粉面玉郎君和谭尽两人陡地一呆,粉面玉郎君已然大声道:‘朋友何人!’可是那人仍然一动不动,粉面玉郎君飞身而起,到了那人身后,又是一声大喝,那人仍是不动,粉面玉郎君伸手出去,他的手指,才一碰到那人,那人身子一侧,便‘碎’地跌在地上,只见他面色深紫,早已僵毙多时。
一看到那人深紫色的面皮,醉而不侠谭尽,首先发出了一下颤呼声来,粉面玉郎君、顾不全、金不嫌三人,也自呆住了出不得声!
他们四个人,都不认识那死者是什么人,但是却都知道,那死者是中了紫气摩云掌,毒发了后,死在这里的!四人心中,尤以醉而不侠谭尽,最不是味儿,因为他自己也中了紫气摩云掌,算算在十四日之后,他也要和那个人一样了!
四个人呆立了好一会,金不嫌才缓缓吸了一口气道:‘这人是什么路数,你们可看得出来?’粉面玉郎君沉声道:‘看他的装束,他倒也像是从天香宫来的。’顾不全心急,早已俯下身去,在那人身上,搜了一搜,未曾搜出什么来,及至掀开了那人的大襟,才看到他的腹际,扣着两块金牌,顾不全伸手将那两块金牌摘了下来,只见一块较大的,正面刻著「天香宫北路使’六个字,反面刻着一个‘陈’字。
而另一面较小的,正面是‘令付聚云庄主’六字,背面是一个花押,顾不全翻弄着金牌,其余三人,也是一齐凑过头来观看,一看到那个花押,四个人齐齐吃了一惊,抓住了金牌的顾不全,竟至于一松手,‘当’地一声,那块金牌跌到了地上!
他们四人,全是武林之中,见多识广的高人,自然一看到那花押,就已经认出,那正是天香宫主人的手迹,当年,这个花押,令得大河南北,武林中人一见到了它,谁不感到头痛?
当下,四人互望了一眼,粉面玉郎君将金牌拾了起来道:‘奇怪,聚云庄主,和天香宫有什么关系,何以天香宫主人要令他行事?’谭尽吸了一口气道:‘照我来着,聚云庄主,极可能也是在天香宫有职守的人!’谭尽的见识又比其余三人广些,三人一听,觉得大有道理,一时之间,他们心头,又怦怦乱跳了起来,他们要到天香宫去,但不知天香宫在何处,就算照他们原来的计议,到龙门帮去,龙门帮中的人,知道天香宫所在的可能,也是微乎其微。
但如果聚云庄主,是天香宫中的人,那么,只要一到聚云庄,自然可以分晓了!
而聚云庄在河北,大大有名,河北两庄,武林之中,无人不知,一个是金不嫌多多益善的聚宝庄,一个就是云中双鹤的聚云庄了!
四人当下也不说什么,合力搬了几块大石,将那人的尸体掩好,立时就上了车。
他们四人上了车,由粉面玉郎君赶车,一直向前驶去,不久,便上了官道,他们唯恐被雪娘发觉他们的行踪,是以白天不敢赶路,在一家小客店中躲着,到了晚上,才敢连夜赶路,一连两天,皆是如此。
他们四个人,一个废了一条腿,一个死期越来越近,一个内伤极重,只有粉面玉郎君一人,总算没有事,但是他是出了名的玉郎君,一日没有女人相陪,便觉得片刻难过,可是这两天来,他们晚上赶路,白天住在客店之中,却是其乐融融,笑声不绝,自然那是因为有白枣儿和他们在一起的缘故。
有白枣儿和他们在一起,将死的可以忘死,已伤的也忘却自己负伤,和白枣儿说说笑笑,听白枣儿发着似是而非的议论,真足以令人开怀。
两天下来,白枣儿虽然说不出天香宫之中的什么秘密中,但是他们四人,越听越觉得白枣儿在天香宫中,身份十分奇特,仿佛她在天香宫中,要什么就有什么,绝不会有人违反它的话一样!
但是,何以天香宫的总管,却又要赶着杀她,四人真是百思不得其解,看来,若是不到天香宫的话,这个谜也着实不容易解开了!
第二天,算算离聚云庄已然很近了,是以下午时分,他们便离了客店,一辆马车,在道上疾驰,又驰过了一座镇甸,在天色黄昏时分,只见官道之旁,有一条笔也似直的大道。
那大道的两旁,都是台抱粗细的大榆树,每隔丈许一棵,一直通向前去,向前望,已可以看到大道尽头处,聚云庄的高高低低的房舍了。
粉面玉郎君挥着鞭,车子转进了那条大道,才驰出了十来丈,便看到七八个人,一身劲装,迎面而来,贴着他们的车子驰过,马上的人,都回头来打量那辆车子,面上也颇有讶异的神色。
那七八个人,自然是聚云庄上的高手,粉面玉郎君也未及和他们打招呼,马就驰了过去,再向前去,只见三五成群的庄丁,来来往往。
直驶到了大门口,只见聚云庄的大门,高及两丈,气派非凡,在大门的两角,两只金铸的仙鹤,都作振翅欲飞之状,看来栩栩如生。
马车一到了大门之前,粉面玉郎君勒定了马,立时有八名庄丁,迎了上来,那八名庄丁,一式黑色劲装,跨着腰刀,其中一个道:‘何方朋友,请通姓名!’那八个庄丁,步伐一致,开口的那人,更是中气充沛,可知他们虽作庄丁打扮,但其实一定是庄中的高手,这时,坐在车座上的谭尽和粉面玉郎君两人,两人一俊一丑,一个气宇轩昂,一个神情猥琐,看来实是十分惹眼,那庄丁一问,谭尽先道:‘醉而不侠谭尽!’粉面玉郎君接着道:‘粉面玉郎君秦深!’接着,车帘一掀,顾不全探出头来,大声道:‘义无反顾顾不全!’金不嫌则拱了拱手道:‘金不嫌多多益善!’一听得这四个人自报名头,那八名庄丁,不禁一起皱累了眉头,需知这侠、义、金、粉四个人,酒色财气,实在不是什么正派人物,是以任何人听了,心中总不免打上一个突的。可是,偏偏就在这时,白枣儿也从车中,钻出一个头来,大声道:‘我叫白枣儿!’白枣儿也学着四个高手,自报名头,这,来,却将那八名庄丁全都逗乐了,那为首的那个拱手道:‘四位前来,有何指教?’谭画道:‘我们有要紧的事要见云中双鹤!’那为首的庄丁笑着,态度不亢不卑道:‘四位与敝庄向无往来,只怕两位庄主不会接见!’那为首的庄丁这样说法,自然有道不同不相为谋之意,若是换了平时,就算别人忍得,火撩毛脾气的顾不全,一定也已大怒,可是此际,他们乃是有为而来,绝不想和人家动手,是以顾不全也忍住了没有出声,粉面玉郎君笑嘻嘻地道:‘我们有一件东西,阁下拿去给云中双鹤一看,他就会见我们了!’粉面玉郎君一面说,一面自怀中摸出了那面金牌来,金牌的外面,用一方丝帕包着,那一方丝帕,也不知是哪一个美人儿送给他的东西,绣着鸳鸯戏水,还香喷喷地,他一扬手将金牌抛向那为首的庄丁,那庄丁一伸手,接在手中又不禁皱了皱眉。
他也不知那手帕中包的是什么,只得道:‘四位请稍待,等我去通报!’白枣儿仰着头,问金不嫌道:‘我们明明是五个人,他怎么只说四位?’金不嫌哈哈大笑,道:‘是啊,他敢瞧不起鼎鼎大名的白枣儿,那真是该打!’在门口的其余庄丁,又一起笑了起来,那庄丁去了之后不久,就急急奔了出来,道:‘四位快请,两位庄主急于与四位相会!’那名庄丁一面叫着,一面奔了出来,已挥着手,令众人大开庄门,粉面玉郎君早知道,那面金牌一进去,云中双鹤,一定会接见自己的,是以挥起马鞭,一声吆喝,马车便向前直驶了进去。
驶出了十来丈,经过了一个广场,眼前是一座魏峨的巨宅,只见两个一身灰衣,身形瘦长的中年人,正大步迎出来,这两个中年人,便是大河以北,鼎鼎大名的武林高手,云中双鹤,云氏兄弟,云起刚,云起强了。
粉面王郎君和谭尽两人,勒住了马跳了下来,金不嫌抱着白枣儿,扶着顾不全,也下了车,云中双鹤迎了上来,神色严肃道:‘四位请!’四人也不客气,跟着云中双鹤,一起来到了一座极其宏伟的大厅之中,才一坐定,云起刚便道:‘四位,天香宫主人的令牌,已然收到,不知四位有何指教?’谭尽先指着白枣儿,道:‘两位认识这小女娃么?’云中双鹤的神情,极其古怪严肃,可是当他们向白枣儿看去时,看到了白枣儿那种可爱的样子,倒也现出了一丝笑容来,他们摇头道:‘不认识。’粉面玉郎君道:‘那么,请两位告知我们,天香宫在何处,我们要到天香宫去。’云中双鹤听得粉面玉郎君那样说法,陡地一呆,并不回答,顾不全已大声叫道:‘天香宫主人令牌到处,有求必应,你们敢不从么?’云中双鹤互望了一眼,道:‘四位可是要到天香宫去?天香宫在何处,我们不便明说,但是请一人带四位前去,想来也是一样?’谭尽等四人一听,都笑了起来,派人带他们去,自然比告诉他们天香宫在何处,更要好得多了,一时之间,他们也未及细想,天香宫的所在,何等秘密,岂是谁都可以知道的?云中双鹤又不曾说自已陪他们去,其中焉能没有蹊跷?
四人不及细想,便大声道:‘好得很!’
云起刚转身向身后的一个庄丁招了招手,附耳说了几句,那庄丁躬身而退,四人也没有听清楚云起刚是在说些什么,云中双鹤和他们,谈着江湖上的事,过了一盏茶时,只听得一阵脚步声,那庄丁先走了回来。
云起刚道:‘带四位到天香宫去的人来了!’金不嫌等四人一起抬头望去,只见幔子掀开,一个人笑吟吟地走了出来,那人才一现身,金不嫌、谭尽、顾不全和粉面玉郎君四人登时呆若木鸡!
第十章
只见自幔子之后转出来的那人,笑密如花,美丽得令人目眩,一身雪白的长衣,曳在地上,向前走来,娉婷婀娜,直如仙女下凡一样,不是别人,正是雪娘!
侠、义、金、粉四人,做梦也想不到,会在聚云庄上,见到雪娘,他们除了张大了口发呆之外,实在是什么也做不出来!
不但是他们四人发呆,就是白枣儿,一见到了雪娘,也立时转身去,紧紧搂住了金不嫌的脖子,一声也不出,雪娘越向前来,面上的笑容,也越来越美丽,她直来到了近前,才停了下来,道:‘天地真是小得很啊,我们又见面了!’云中双鹤却还不知就里道:‘啊,原来雪总管认识他们?他们真是天香宫来的!’雪娘笑道:‘不错,现在我要回去了,他们也正好跟我回去,是么?’她在说到‘是么’两字时,又对四人一笑,四人的心中,叫苦不迭,到了这时候,更是无话可说,只有粉面玉郎君,挣扎着说了一句道:‘你……倒早来了?’雪娘娇声笑了起来道:‘想不到吧,现在,我们立时启程如何?’谭尽深深吸了一口气,勉力定了定神,叫道:‘云中双鹤,雪娘叛了天香宫,有令将她拿下!’云中双鹤一忙,一时之间,倒不知如何是好,他们接了天香宫主人的令牌,持令牌的人,可以令他们做任何事,但是雪娘是天香宫的总管,这四个人却是来历可疑,他们两人,倒有点手足无措了!
雪娘又‘格格’笑了起来:‘两位庄主,你们会听他胡言乱语么?’云起强忙道:‘自然不会。’
谭尽叫道:‘令牌到处,违令者死!’
雪娘一声冷笑道:‘看看是谁死!’
她一个死字才出口,身形突然向前,疾掠而出,一翻手腕,一掌已向谭尽击出,当她手腕翻起之际,她的纤手,还是如玉似云,可是一掌向前击出,掌心之中,便已泛起了一重深紫色来!
那是紫气摩云掌,这天下第一毒掌,武功再高的人着到了,也是避之唯恐不及,可是此际,谭尽着她一掌击到,非但不避,竟身形起立,也是一翻手腕,一掌迎了上去!这一下,倒是大出雪娘的意料之外,电光火石之间,‘叭’地一声,双掌已然相交!
醉而不侠谭尽的武功造谐极高,内功修为,也是非凡,本来,不论他的武功多高,见了紫气摩云掌,也断断不敢硬接,可是这时,他却已经豁了出去,因为他已经中了一掌,还有十二天命,再多中些毒,在他来说,也只不过是死一次,断乎不会死两次的了!
是以,他一翻掌迎了上去,足足使了八九成功力,‘叭’地一声响,双掌相交,雪娘的身子一晃,腾地向后,退出了一步!
谭尽一掌占了上风,又是一声大喝,一探手,铁葫芦已荡了起来,劲风呼呼,向着雪娘,迎头砸下!
雪娘绝想不到谭尽敢接自己一掌,等到双掌相交,她身子向后退出,她是何等聪明伶俐的人,立时知道了谭尽敢和自己对掌的道理,但这时候,谭尽的铁葫芦,已挟着雷霆万钧之力,向着她疾压了下来,雪娘发出了一下惊怒交集的呼叫声来,身子陡地向旁,疾闪了开去。
谭尽的那一招,用的力道,实在太大,他的铁葫芦,又是沉重之极的东西,一荡了起来,一个收势不住,将他自己,也带得向前跌出了一步,只听得‘砰’地一声,铁葫芦已砸在一根大柱之上。
铁葫芦一砸在大柱上,‘扑’地一声,陷进去了一小半,而雪娘这时,已经闪到了谭尽的身后,只见她皓腕翻动,玉镯叮当相碰,手中已多了一柄锋锐无比的匕首,反手一匕已向谭尽的背后刺下!
这一匕首,去得又快又劲,大堂之中,人人都看出不妙,谭尽自己也感到背后风生,知道雪娘又有厉害的招数攻到,可是雪娘的出招如此之快,他在急切之间,如何出得了手来迎敌!
眼着雪娘一匕首刺下,谭尽非命丧当场不可,却听得玉郎君,突然发出了一声怪叫!身子向前,疾扑了过来,竟张开双臂,不顾一切向雪娘抱去!
粉面玉郎君这一动作,虽不是什么应变招式,倒像是泼皮打架一样,雪娘陡地一呆,一阵尖叱,可是粉面玉郎君双臂一紧,已将雪娘抱住,陡地向旁一侧身,两人一齐滚跌在地,雪娘大怒,左手扬起掌心艳紫,喝道:‘你可是活得不耐烦了?’粉面玉郎君真不愧是调情圣手,在那样的情形之下,他居然还笑得出来,道,‘雪娘,牡丹花下凡,做鬼也风流啊!’这时,谭尽自然也已转过身来,铁葫芦猛力向前,撞了出来。
谭尽的铁葫芦,自下向上荡了上去,雪娘和玉郎君两人,还一起滚倒在地上,未曾起来,眼着铁葫芦要撞